茫茫人海里，这么一个老人拄着拐棍一瘸一拐从眼前走过，你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的。
但是当我陪伴这位老人，缓慢走过儿童医院的候诊大厅，从那些医生和病人家属面前经过的时候，在周围人恭敬感激的眼神里，仿佛看见一位国王正在走过他的领地......
拜访宋祚民老先生之前，他的两位弟子李辛和叶茂茂医生给了我宋老的生平故事、资料......李辛兄还特意交代不要跟老人家谈太多往事，容易伤神。叶茂茂甚至问了两次，有没有采访提纲……
采访提纲?我说没有，我先躲在角落里看看听听就好，在没有见到本人之前，我真不知道会问出什么问题来。
2004年叶茂茂和李辛一起拜宋老为师，这十二年来，她每个月至少跟师父侍诊抄方一次。她说，只要往老先生身边一呆，心里再多的烦乱都会像尘埃一样落地.......
我站在诊室门口，望着身材矮小腿脚不便的他慢慢摘去帽子，脱去灰色的外套，披上医生的白大褂......那一瞬，我感觉有一团光芒立刻包围在他的身边，就像一位魔术师走进舞台中央，这时候四周的灯光熄灭，人群屏住了呼吸......
老先生腰板挺直地坐在那里，温文尔雅彬彬有礼。在他们那个年代，病人要跟医生作揖的，医生是要送病人到门口的。那个年代，医生写完方子，要认认真真把病人的名字折起来露在表面上，装在信封里头，双手递给病人的......那是民国时期，老先生说礼貌是必须的。
1937年刚13岁的宋祚民母亲突然患病去世，对他刺激很大。母亲患的是急性痢疾，并非不治之症，但由于缺医少药求治无门，只好眼睁睁望着她离开人间。老人家整理了一下白大褂，静静地说：“当时我就想，长大后，一定去当医生，能够有机会为人解除疾病痛苦。”
母亲故后不久，宋祚民又遭横祸，下楼梯时不慎将腿骨摔伤，卧床难动。父亲请来一位江湖医生，未经消毒的大铁针扎入膝盖骨内，致使针眼感染化脓，从此左腿留下了终生残疾。
很多很多年以后，那个自小失去母爱，身体残疾的叫做宋祚民的男孩，真的成为了一位医生，一位赫赫有名的中医大家，尤其在中医儿科上，做出了杰出的贡献。
坐在角落看老先生和病人嘘寒问暖春风化雨，实在是一种幸福。有那么一下子，我的鼻子又酸酸起来，我觉得这个耄耋老人每次拄着拐棍艰难走到诊所，其实是在等人，他在等那个在黑暗的夜晚，从楼梯上滚落的孩子出现......
1940年，宋祚民进汝北平国医学院开始学习中医。这所国医学院，是跻身“四大名医”之列的萧龙友与孔伯华二位先生倡议主办的。
观书者当观其意，慕贤者当慕其心。年轻的宋祚民师从孔伯华先生，学到的不仅是医术，更是一颗赤诚之心。“恩师对病人十分同情体贴，凡登门求治者，无论地位高低、资财厚薄、轻病顽疾，他都精心调治，一丝不苟。尤其对家境贫寒的患者，非但不收诊费，有时还倒付药资。”
宋老先生诊病非常仔细，望、闻、问、切一个不少，尤其手诊、舌诊、脉诊分外仔细......然后转身跟自己的弟子、学生们轻声讨论，分析病情，一起开方。七十年前，他跟随孔伯华先生侍诊抄方三年，想必也是这么学习过来的。
一个上午将近十个病人诊疗结束，宋医生依旧精神抖擞。
“听说李辛和你是好朋友?”老先生摘下老花镜，笑眯眯地转向了我，“我也看了一些你的文字，很不错啊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我们两一起走过很多的路，见到过很多人。”我一边说话，一边举起了摄像机。“老师，刚才跟着你一起走进诊所的时候，我非常骄傲啊，感觉就像陪着一个国王走过自己的领土……”
“过去我们中医讲，对待病人就像对待家里人自己的亲人一样，他的痛苦就如你的痛苦......”宋祚民眼睛亮起来，“我今年91岁，能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工作，其实跟治病救人有关。病人好了我特别高兴，比得到什么宝贝都开心。我觉得当中医特别适合养生......”
跟着一个这么有故事的人聊天，哪还需要什么采访提纲......我只要安安静静听就好啦。将来再到北京，我会争取有时间就记录一段老先生的故事，慢慢积累起来，制作一部纪录片。
在采访中我还记录了一段老先生关于淋巴癌治疗的重要思路，根据这个把内科病用外科病治疗的思路，老人家已经成功治愈了三、四例晚期淋巴癌患者。希望这条信息对中医们有一些启发和帮助，也希望更多的病人因此得到帮助。
来源： 正安聚友会黄剑
